教育不仅仅使人适应既有的社会,并具有创造性,学校也不仅仅作为传递知识和文化遗产、影响个人社会活动、增进知识的场所而存在
公元1000年,是中国宋朝的咸平三年。那一年的科举破了纪录,共录取进士409人,诸科1129人,总计多达1638人。发达的科举制,造就着重教兴学的社会风气。在乡间的村学、义学或私塾中,儿童们摇头晃脑地背诵着“万般皆下品,惟有读书高”。《三字经》、《百家姓》、《千字文》成为流传千年的启蒙课本。遍布大江南北的书院和理学的兴盛,使官学之外私学的传统得以发扬光大。1180年,朱熹重修白鹿洞书院完毕,邀请陆九渊前来讲授“君子喻以义,小人喻以利”一章,并将讲义刻于院门石碑之上。朱熹加注刊刻的《大学》、《中庸》、《论语》、《孟子》,成为儒生的基本教材。
中世纪的欧洲,教堂的钟声和骑士的马蹄声交织。在教会管理的教区学校、唱诗学校、经院学校中,师生们虔诚地诵经、祷告,教育被视为一种自我拯救的途径。1096年,第一次十字军东征之后,在宫廷、贵族及武士家庭中流行着骑士教育。骑马、游泳、投枪、击剑、行猎、下棋、吟诗成为“骑士七艺”。
意大利的萨莱诺大学(1131年建立)、博洛尼亚大学(1158年)、法国的巴黎大学(1150年)等等,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大学。那时的大学没有图书馆、实验室或教室,教师在学生的住处、公共场所及街道旁讲学,如古希腊的智者那样。由于课本主要靠手抄,大学教师是惟一有书的人,争论和答辩于是成为最主要的教学方式并流传至今。在与教会持续的较量中,大学逐渐取得某种独立性和自治权,对教师资格的认可最终由教会转移到大学。被教师行会接受的人被称为硕士、博士或教授,处于学徒等级的年青的新手称为学士。大学开始设立自己的标准,世俗的权威逐渐占据统治地位,一个自由的、争论的、科学的世界逐渐呈现。
文艺复兴的时代来到了。源自古希腊的“身心既善且美”、和谐发展的教育理想,在欧洲复活。新教育的目标不再是培养神父和僧侣,而是如拉伯雷所说的“巨人”————高贵善良、能文能武、多才多艺的“全能的人”。1423年,维多里诺在意大利开办了一所名为“欢乐之家”的贵族学校,成为人文主义教育的早期实践。儿童和教师在朋友般的亲密气氛中学习和生活。学生以学习古典语文为中心,同时学习数学、天文、历史和自然科学,以及音乐、舞蹈、骑马、射箭、游泳和开展各种游戏。
当意大利文艺复兴开始的时候,中国建立了明王朝。1375年,明太祖朱元璋下令全国普遍设立社学,为封建时代第一次提出普及教育的主张。1393年,最高学府国子监的学生总数达到了8124人。王守仁、湛若水等在书院的讲学,使儒学发展为心性之学。科举制病态毕露,科场案件迭起。1645年河南乡试,一考生将“皇叔父”写成“王叔父”,主考官被押到刑部治罪,为清代文字狱之始。
商业社会的出现和科学进步加速了文化变迁。培根写下了“知识就是力量”的名句。1705年,牛顿被女王封为爵士,安娜女王和王子特地步行到剑桥大学参加授爵仪式典礼,以示重视。捷克教育家夸美纽斯撰写的《大教学论》,称教育为“把一切事物教给一切人的全部艺术”。18世纪中期,全欧洲最有影响的教育书籍是卢梭的《爱弥尔》和加乐太的《论国民教育》。卢梭提出“自然教育”的主张,认为应当使儿童置于教育过程的中心,从而打开了囚禁儿童身心的大门。
18世纪,多数欧洲国家均完成了国家接管教育的过程,为低层平民举办的国民教育开始兴起。在美国向西部拓荒的路程上,留下了一处处学校和教堂。普及教育成为深入人心的民主主义理念,并发展为公立学校制度。杰斐逊相信:“自由若不掌握在人民手中,尤其是受过一定教育的人民手中,它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保证。”大工业时代的学校教育在19世纪宣告完成。德国教育家赫尔巴特的理论,使“学科中心、教师中心、课堂中心”成为学校教育新的金科玉律。1837年,福禄培尔在德国开办了世界上第一所幼儿园。洪堡在柏林大学的改革,确立了学术自由的准则,科学教育开始与人文教育并驾齐驱。
已经落在世界强国之后的中华帝国,开始了向西方学习的过程。1862年,培养翻译人才的京师同文馆正式开学,开中国近代学校之先河。在沿海城市开放口岸,出现了外语学堂、武备学堂、教会学校等一批新型学校。1872年,容闳率第一批留美幼童詹天佑等30人赴美留学,启动了至今澎湃不息的留学潮。
中国进入20世纪的标志性事件是教育变革。1903年颁发的《奏定学堂章程》(癸卯学制),成为中国第一个现代学制。1905年,清庭宣布废止实行了1300余年的科举制,遍设学堂,广开民智。洋学堂里,孩子们上午“子曰诗云”、下午“声光电化”,唱着“长亭外,古道边”的新歌。蔡元培在北京大学的改革,奠定了思想自由,兼容并包的风气。1920年,北京大学首次接受邓兰春、王兰等9名女生入校旁听,开始了男女同校的历史。
20世纪初,世界范围内的进步主义教育运动,宏观地改变了19世纪形成的学校面貌,杜威“儿童中心”的理论,使儿童成为教育世界为之转动的小太阳。1918年,美国改革中等教育,实行“为生活作准备的教育”。中学教育新的“七项基本原则”是:健康,公民的权利和义务,有价值地利用闲暇时间,有效的家庭成员,基本学习过程的掌握,合乎道德的品质,职业训练。
斯大林时代的苏联,彻底否定了20年代杜威的巨大影响,建立了高度集权、计划统一的教育体制。苏联的教育官员自豪地声称,可以确切地知道全苏联每一个教室现在在上哪一课。法西斯主义教育形成一股逆流。1933年,德国教育部长称,“种族、武器、元首和宗教”为其教育纲领的基本概念。
战后独立的新兴国家,无不将教育作为民族振兴的重要工具。中国按照苏联模式大规模地改造和重建教育。凯洛夫取代了杜威,俄语取代了英语,“专家”取代了“通才”。由于1957年苏联的人造卫星上天,冷战格局下世界各国的教育竞争加剧。六十年代世界性的学生造反突显了严重的教育危机。红卫兵运动、“文化大革命”造成中国教育的中断和荒废。美国以反战和民权运动为背景的青年学生运动发展为“嬉皮士”的狂欢。1968年法国的“五月风暴”导致了戴高乐政府的下台和深刻的教育改革。世界范围的教育改革风起云涌,“学会生存”、“终身教育”成为新的教育理念。超越了“象牙塔”的现代大学成为社会进步的“加速器”和“世俗的教会。”
1977年,中国重新实行高校招生考试,恢复了“分数面前人人平等”。学校教育重新回到了五六十年代。考试中心、分数至上等陈旧传统的复活,演变成“应试教育”的严重弊端。千百万学生在死记硬背和题海大战中苦度青春。星期天,城市中游动着哈欠连天的琴童、画童大军。1988年,一个叫苏明娟的农村女孩渴望的目光打动了中国人的心,200多万贫困儿童因“希望工程”捡回了希望。1998年,中国财政性教育经费支出仅占GNP的2·55%。1999年,中国普通高校招生总数达153万人。
按照最新宣布的计划,2000年中国高校将猛烈扩大招生人数,从153万扩至300万。高校“教育现代化”再次成为激动人心的目标,引导我们向新世纪的出发。但是,“如何现代化”,则继续是缠绕着“教育”的老问题。 作者:杨东平
2008年9月3日星期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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